首页 > 实时讯息 >

立夏,吃野米饭去

知道“野米饭”一说,是在清明节前。我那次去南北湖,打算宿三四晚,清空世虑俗务。斜阳在山梁时,择一农家乐坐定。选这家者,看中其门首“山涧阁”三字。其门扉敞开,泥墙、竹篱、菜园迎面而来。一只田园犬蹲坐门侧,似有延客之意。

餐厅里客人不多,店主见我们二人喝小酒,遂坐在对面闲聊。我们先聊清明节当地的风俗,接着扯到立夏,于是就说到了“野米饭”。南北湖距奉贤也就八九十公里,一个多小时车程,俗尚趋近,然我从未听过“野米饭”一说。

立夏正是吃“野米饭”的季节。在奉贤农村,那里有吃蚕豆、枇杷的习俗,但没吃过“野米饭”。店主姓季,70岁出头,他说,自己打小至今几乎每年立夏要吃“野米饭”,还说外乡人吃过肯定会念念不忘。

那是嘉兴、海盐一带的习俗。立夏那天,山村里的人背上铁镬、砂锅等餐具,肩扛起铁锹上山入田野,那是去烧“野米饭”的作派。称其为“野”,有以下几个特点:首先是烧饭不在自家屋内,而是在山脚下、半山腰或田野里;再者,做饭所取的材料,除大米以外,其他都于野外就地取材;还有,煮好的饭,不光家人吃,遇见路人,也邀请就食。

立夏时节,田野里、山坡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人,多半是老头、老太,更多的是孩子,还有几只草狗,比主人还欢。待择定一个所在,老人便在地上挖一个及膝盖深的洞,再找些断砖、山石,埋锅起灶。孩子们脚头勤快,往山坡上挖笋、采蚕豆等。嫌品类不够,于是再薅些红花草,或是爬上树采榆钱、摘槐花。一切停当,便将杂七杂八的东西洗净切碎后入锅,和米一起烧煮。

近午,山间野灶上炊烟四起,山坳间尽是欢声笑语。那多半是孩子们,他们难得和大人一起过家家。若遇柴火潮湿抑或灶膛不透风,趴在地上撅起屁股吹火的也是他们。直忙得鼻尖沾了锅灰、两颊成了花脸也不知道。

饭终于煮熟了。掀开锅盖的当口,山谷间弥漫着锅巴的焦香,那可是掺杂着各种蔬果、野花的饭香,非如今饭店里的菜饭锅巴可比。

在田野里劳作的人闻到饭香,肚子早在咕咕叫了。油菜花的火苗被季节掐灭,麦子在阳光下老熟。作绿肥的红花草、蚕豆田,正在被人翻耕备耕。棉花该间苗了,田埂上的杂草也该割除垩肥了。辛苦了一个季节的人们,正等着这顿“野米饭”垫底提气呢!

老季说,他长大后不管在哪里,逢立夏一定要赶回家乡,尝一年一度的“野米饭”。现在山间不能起野灶、点明火了,他就与老伴去田野里煮一顿“野米饭”,因为他们忘不了当年那段艰辛的农耕岁月。

或许“野米饭”在许多农村都有,只不过换了个名称,譬如“立夏饭”“菰米饭”“雕胡饭”,在桐乡、太湖区域叫“野火饭”,且古已有之。古人就有诗赞美之,陆游的“野饭香炊玉,村醪滑泻油”不仅写出了“野米饭”的醇香,更刻画了村夫野老的农耕闲适,那都是被文人骚客诗化了的意境,事实上,“野米饭”源自农耕社会,农民一年到头在田里忙活,于是在野外生火做饭,图个省时方便。开始根本不是立夏才吃“野米饭”,只是久而久之演化到后来才成了习俗。

如今老季已多年不再靠耕种谋生了,他在自家的民房内开农家饭店。近年来南北湖区域集中打造旅游休闲区,他家已搬迁到澉浦镇上,但他舍不得离开这方水土,坚守在这里开农家乐,亲自掌勺揽客,以本地的风味招待四方来客。

我在南北湖住的最后一晚,在天光映照下,远处杭州湾的海水泛着墨色波光,南北湖在夹岸灯火下闪耀,一海一湖,映衬出夹在中间的一带小山脉,组成一个偌大的“山水三明治”。这正是南北湖独特的地方。那么“野米饭”呢?它是当地人岁月深处的生活底色,是季节更替中的一种仪式与记忆。

原标题:《立夏,吃野米饭去》

栏目主编:黄玮 文字编辑:栾吟之 图片来源:内文图片来自平湖文旅集团

来源:作者:汤朔梅